一
我不清是在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早早的春日,又或者融融月后?
反正我记得当时没有花朵,可是一见到他,我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哗啪”一声响,开得灼灼其华。
我能感觉到那份疼痛,烧人的,让我坐卧不宁,让我想把自己烧成一块焦炭吧!焦炭也好,如果天冷时他能把手笼在我的火焰上面取暖,在短短一块炭火的时间,他能体会到我有多烫,就算之后红极成灰,也值得。
可是天气总是不冷,反而一天比一天热了。
很快,乱红飞过秋千去,又很快,绿叶成荫,但是没有子满枝。我听见有个年轻的光头男孩子问他:“师兄,为什么我们的桃树从来不结桃子?”
他笑了一下,笑容淡得像湖心的风、泉声的琤瑽,像燕子的黑尾剪过天边的风。“不是每朵花都愿意结果,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佛。”他回答。
他也很年轻。他的头皮也剃得碧青,可他的话总让我听不懂。我牙疼的捧着头。
“阿三你没有牙。”阿一。
我们是按照来这里的顺序取名字的。我来的时候,阿二忧郁的睁着圆眼看了我一会儿,告诉我:“你是阿三。”然后指指阿一:“他先来的,他是一。”
“不叫作‘来’。”阿一纠正,“你要先在其他的某个地方、然后到了这个地方,这才叫‘来’,对不对?但是我们妖精的情形有所不同,你可能早就呆在这儿了,但是突然一下子,你才知道,原来你是你,这叫作‘得意’,得到意识;又或者‘现身’,有身有现,从此着了痕迹。”
阿一的话,我也不太听得懂。它觉得它作为前辈,有义务教导我们,我总是明明没有牙也会感觉到脑袋里什么地方一拱一拱的枯涩疼痛,然后不得不陷入打嗑睡状态。
都是听不懂,我不可能给它跟他一样的注意力。大约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嗯,人跟妖更不一样。
“不是人妖的问题。”阿一怒道,“是你在发春!”
我不明白发春是什么意思。
“就是毫无道理晕乎乎的,想把自己交给什么人。”
啊呀,真的是这样。我怔怔的想。看到他磨墨抄经时,我想变成他的袖口。他的手指削瘦而修长,关节微微突出,那么骨感。指尖是怎样的温度呢?我真想变成袖口,好把这双手抱在我的怀中,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生死由他。
天气更热的时候,他们都穿了单衣,就是一件灰色的袍子,衣料不是很好,粗布的,简简单单落寞的灰颜色,里面再没穿什么,露出一点点锁骨。衣服再合身,在锁骨那里总要有些起伏的,于是在一点点之外还是会多露出一隙来。只一隙,蒙蒙的光和影,看是看不到什么,只不过提供了无限可能,我真想把手伸进去、把脸也贴在上面,听他的心跳,生死由他。
但是我什么也不敢做。在我最渴望的时候我也不敢做。因为湖边我看到过我的倒影:脸皮干燥皴裂,枯褐的:连我自己看了都害怕。远远的看他、远远的避开,只怕惹出他的厌恶,是我能做的所有事。我是多希望得到阿二明润的质地、阿一白净的肤色。
我知道他叫什么:伽明。连这两个字我都不敢出口来。怕念对一字成了魔,念错一字成了佛。
“不是谁都有资质参禅的,阿三你修仙是正经。”阿一阿二都这么。
仙和佛、妖和魔,好复杂。太复杂的事情我是不明白的,我只是……一个好笨的妖怪,并且爱着他。
他们师父下山去干活时并不带他,但每次都切切嘱咐他:“你清修时心在意。后院湖边……”声音低下去。
后院湖边?我听见阿一在磨牙。我们就呆在一个院子里,我们就在湖边,我们有什么需要心的吗,阿一?阿一不回答,阿二:“阿三,你想修炼成人形,有两种办法。第一件,修炼千年,随时可能被和尚道士奇人异士劈得灰飞男灭、或者被抢道行的同行妖怪抢得灰飞烟灭,如果你都够幸运能度过去,最后也能参透‘物我’关,你可以变成人。”
听起来不像我这种笨蛋可以办到的事。而且,一千年后,谁知道伽明成了什么样子呢?我没有太大的信心,我只想抓住眼下。
“还有一种办法,吸人的精血。”阿二幽幽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精血。
“精血是人重要的东西,得之则生,失之则死。”阿二解释,“你要收集它,越收集越多,然后你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越来越接近人。”
“收集”是个很含蓄的字眼,我想,这意味着我要从别人那里拿。这么重要的东西,人家未必肯让我拿的,于是就要动手打架了。我不喜欢打架。
“你不去,我会去。”阿一忽然结束了磨牙动作,镇静的开口。镇静得几乎可怕。
“那么,阿三,你跟着阿一。”阿二悠悠道,“至于我,在这里坐镇。”
二
这是我第一次下山,除了觉得一路都在往下走、不当心就要摔跤,还有树木疏了一点之外,其他没什么感觉。陈年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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