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
我妈的能说什么!
我已经忘了我怎么回答的了。大概是激动得结结巴巴,或者拉住大人的手痛哭流涕,不过我希望我是能够镇定地回答完,说些客套话,然后转身回家,即使闪过墙角后马上悄无声息地大疯大笑、手舞足蹈。
但我真的忘了,等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
我连省城都没去过,火车和帝京只在我梦中。而将来,我会见识一切,我会看见电灯电话,看见高楼大厦,还有那些神话般的东西——火车、轮船、飞艇、飞机,这些皇权专享的东西都会如神启般来到我的面前,我要亲眼看看它们和我想象的是不是相同。
我不再是可怜可鄙的乡下人了!
让那些保甲制度见鬼去吧。衙役户的赵癞子要找我要保甲迁移证——而保甲迁移证任何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或许本来就没有这玩意儿——我就要指着东方家的人,让赵癞子去找他要去,然后赵癞子就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地求我不要声张。
让那些通行制度见鬼去吧。稽查户的赵二胖子要找我要通行证——这玩意我估计也只是律例纸面上的东西——我也指向东方家的人,然后赵二胖子像杀猪一样在地上打滚,喊着,大牛弟饶命,不要这样。
收税的也去死吧。如果税户的赵竿子跑来找我收税,他说,你不是要走吗,把你未来几十年的税都交完再走,这是律例上写明的啦。我于是就会跟东方良老兄借上几金元,然后在赵竿子面前扔在地上,说,自己去捡吧。他会骂骂咧咧地捡。等他捡完,我要假装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呀,我突然忘了大明律例规定,士族是不交税的。”于是赵竿子就跪着抱住我的腿,哭爹喊娘地说,大牛贤侄,救救我吧。这是我全家地契,这是我全家户籍,以后我就给你做牛做马了,我家六个女儿,你随便拿走当丫鬟吧,只求不要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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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傻呵呵地做白日梦呢,爹急闪闪地进来了,把我摇醒。他说:“别做梦了!赶紧告诉我,赵三爷家的找你去干什么?”
我说:“我要去京城了!我要去会试了!”
爹一拍大腿:“好啊!我猜你一定能中举的!”
不对啊,爹一直不是阻止我去的嘛?昨天还唉声叹气呢,怎么今天就这样高兴了?他一向经常自作聪明地测试我,说不定这次也是呢!
我说:“我一定好好会试,中状元,衣锦还乡,然后做一个清官!”
爹此时却显得苦大仇深,说:“孩子啊,二十年了,我终于要对你说实话了!”
终于!和我想象得完全一样!
爹说:“我们家以前是中原的大士族,几十代都是!后来,奸臣陷害我们,全家都死了,你一定要报仇啊!我在帝京藏了几屋子的金银珠宝……”
果然,和我想象得完全一样!
我握着爹的手,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咱们家报仇的!”
于是我就去参加会试。可是会试好难啊,我急得抓耳挠腮,要是以前再用功点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什么都不懂,我甚至看不懂试卷上写的什么字!我急得用力拍桌子,却连桌子也拍不到。我着急地站起来,想走却迈不动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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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一把把我摇醒,说:“醒醒!赵三爷家的找你去干什么?”
妈的!
做梦呢!
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我最讨厌的梦中梦。我再缓了缓,才确认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梦。梦中虚幻而美好,现实复杂而丑陋。屋里又臭又呛,我脸上黏糊糊的,脚又湿又冷,一切都很现实——这是现实世界。
我说:“东方永白,几天前的那个士族,同意我入士了。”
爹一下子坐在了炕上,神情寥落。他把头埋在胳膊里,好久不说话。他没有打我,让我很意外。
爹说:“你还是要走了。”
我说:“一切都结束了。”
爹竟然抽泣起来。
第一次。
我完全想象不出一向在我面前冒充权威的爹竟然会如此不顾形象地哭泣,像个女人一样。
我手足无措,想摸他却又觉得做作——我们很少接触的,除了他打我。我很少和他说话。我大概很孤傲,爹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有苦处,我们从不交心,因此今天我特别有**来倾诉,恐怕以后机会就不多了。
他的泪水汩汩而出,顺着一双大手流下,砸在地上,就像玻璃珠溅在地上。
我说:“你知道,我小时候总说我长大了要当大官。我说这话半真半假,半疯半傻,别人却都当我是真疯真傻。小时候总是随口说,反正只是说。后来我才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帝只信奉‘无鸟一身轻’的人,所有当大官的都必须被阉掉。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真害怕。”
回想起了犹如梦境般的过往云烟,我继续呓语一样地说着,“我在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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